草稿夾

後來華老師裁決區分我們的方法，我用冠字，她用亭字，兩個林冠亭拆成冠和亭，我是沒有什麼異議，但是亭臉越加臭了。

無辜惹來那女人一節課的眼神釘射，全身的毛細孔都被瞪得開了大力呼吸，從來沒有那麼痛快的願意專心上課。

但是仔細看那女的林冠亭，俐落的短髮，小巧精緻的鼻子、白皙的皮膚‧其實長得頗清秀。她若是願意放棄瞪射我的精神攻擊，收回她比貞子還要詛咒的眼神，應該可以稱得上正的一群。

但不知道是否我神經敏感，她好像順便掃描著周新茌。

好不容易坐如針氈的盼到下課，她還是沒有打算放過我。

鐘敲響第一聲，幾乎在同一時間我聽見亭調高嗓門對她朋友說：
『超倒楣！依依……妳說說我怎麼會那麼衰，遇到了另一個林冠亭男呀！帥就算了，長得還那麼劣等，簡直就是來侮辱我的！』

那位林冠亭女的朋友依依─劉湘依，雖然以極小聲的音量附在林冠亭女的鬢旁，還是逃不過我這媽祖跟班的耳朵。

她說：『我覺得冠還不錯啊！』

我聽了不自覺的轉向她們，馬上看見劉湘依看著我微笑，她有一頭中長捲髮，一雙水靈靈大眼睛，看起來像洋娃娃，我想多少有混血的血統，而兩顆小虎牙，笑的時候會露出來，讓人覺得打從心底漾起一股甜意。

但是這樣的美景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林冠亭女以極度暴力的手段將劉湘依的臉扭回。

『依依！別傻了！妳沒有注意到林冠亭男的朋友就是那個周新茌呀！』
她好像深恐我把她朋友吃掉似，又送我一記致命白眼。

『嗯！好像真的是周新茌，但那會不會是同名同姓純屬巧合啊？』
劉湘依淡淡微笑回答。

『怎麼可能！他那名字要找第二個都很難，才不會像我自己又遇見了另一個盜版林冠亭！更重要的是他那個帥臉還是一直都沒有變啊！而且還有越來越優的跡象耶！』
林冠亭女開心的笑著，如鈴鐺搖晃輕碰響著，隱藏的酒窩會慢慢旋出來。

『嗯……。』劉湘依的回應很敷衍，我隱隱覺得她還是一直看我。

『妳說他記不記得我啊！？』

『不知道耶！』 劉湘依的眼睛還是巴著我不放。

後來她們的談話內容讓我越聽越心驚膽顫，林冠亭女就算了，但是劉湘依實在看不出是能打架的。不過想起國小那對娘子軍團，現在一個比一個嬌滴滴，又覺得這不無可能。

而男主角周新茌還不知死活和小熙玩從辦公室拿出來的七巧板。

我想這三年的高中生活不遜周星馳的電影。至少以眼鏡換來的世界和平已經開始瓦解，因為林冠亭女正拉著劉湘依走向他。

『欸！周新茌！』她叫了一次，但周大明星沒有抬頭，只是專心的和小熙拼狐狸圖案，敷衍的應一聲：『嗯？』。

『這麼跩，抬的頭好嗎？』林冠亭女雙手抱胸，邪邪的笑。

『不要！』 真是俐落又乾脆，我越來越敬愛我的朋友了。

『看一下是會死喔！』林冠亭女抽手扭過周新茌的臉，把他的臉捧正對著她。

『我是誰啊？』她得意的笑。想必她有百分之N百的把握周忙人認得她。

但是周忙先生卻一臉無辜的一舉粉碎了林冠亭女的得意。 『請問妳是誰啊？』

我覺得大快人心，但看林冠亭女似乎真的深受打擊，喃喃著『怎麼可能』無力的蹲在地上，只差沒有在牆角畫圈圈。

周新茌笑著搖搖頭，抱起小熙。站起來走向林冠亭女，彎下身子拍拍她背，輕輕的說：『鬧妳玩的，我怎麼可能忘記涼亭和依依。』

接著他對劉湘依投一個笑，劉湘依也靜靜的點了點頭。

周新茌懷中的小熙不安的扭轉著小身子，大聲的用童音喊出自己的需求：『哥哥！我要噓噓！』

他微微笑，不帶任何尷尬說：『可以啊！要哥哥陪你去嗎？』

小華盈熙漲紅著臉說：『哥哥帶我去廁所就好，我自己會噓噓啦！』

接著小熙拼命的扭動，跳下他的懷抱，跑向門口，對著周新茌大喊：『快一點！』似乎是真的忍不住了。

周新茌完全以守護者的姿態，還有染上一點保母的色彩，跟著小熙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林冠亭女看他走遠後，興奮的拉住劉湘依的手腕大叫：『依依！他還記得涼亭！還記得我們耶！』

看得出來林冠亭女以前一定和周新茌很要好，但是劉湘依的表情就複雜多了。

小學時的周新茌究竟是怎樣的孩子？ 



「請問妳們是怎麼和我朋友在小學認識的？」忍不住好奇我還是問了。

『你怎麼知道我們認識。』林冠亭女很驚訝似的。

「管我。」我就這樣簡潔的回答，學習周新茌。

『想也知道是同班啊！』 她也很有力的反駁，隱隱約約卻讓我覺得她在保護某些東西。


『那個冠，你能不能和我去後走廊盡頭聊一下？』發聲者是劉湘依，這讓我錯愕，但還是乖乖跟著劉湘依走到後走廊。



一路上都保持著沉默，她踩的步伐也是無聲，靜悄悄的窒息。好像這條後走廊沒有盡頭，怎麼時間是這樣漫長。


直覺吧！她似乎背負很多莫名的東西，影子好沉好重，好像是被壓死黏緊在地面的。






終於是停下腳步了。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


「請問，找我有事嗎？」我想打破這種討厭的蒼白沉默。

劉湘依回過頭來望著我，呼吸有一點急促，頰上染著紅暈。她欠了一個身，才又抬起頭來看著我，我無意識跟著輕點頭。

我覺得我今天真的好奇怪。

劉湘依輕輕的呼了一口氣，才正式說話。

『雖然，今天開學是第一次見面，你是周新茌的朋友，所以我想你應該是個溫柔的人，這樣要求也許很奇怪，我想.....我想......請你......』她低頭緊閉著雙眼，聲音微弱的讓我這順風耳也聽不見她最後說什麼。

「嗯？我有什麼地方可以幫忙妳的嗎？」

『有。』她抬起頭虛弱的看著我。

我好像懂檞寄生的荃是怎樣看見眉心的顏色，因為我也看見了在她的眼睛裡有一種深層的悲哀。但她的臉好紅好紅，比鍾麗緹蘋果日報廣告躺的那堆蘋果還要紅。

『請你和我交往。』她的頭又低下去了。

我張大了眼睛看著這位嬌小玲瓏的女孩。


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都這樣震撼，我呼巴掌往自己的臉頰，想確定一下今天這麼多莫名其妙的事情是不是都是作夢。



嗯，好痛。

這應該是真的。



摸著自己火辣辣的臉頰，總算是清醒了一點，這應該是好朋友惹出來的情禍。

「為什麼要和我交往？妳不是喜歡周新茌嗎？」我問。

『不，我不喜歡他。你誤會了。我喜歡的人，不會看見我的，注定是失戀......』劉湘依的眼神又堅定了起來，閃爍著一點點的無奈。

『我不願意讓涼亭擔心，我相信你會給我幸福的。這樣她也比較好去追求她的愛情，不用顧慮我。』她拉起我的手。

原來女生的手都是這麼軟啊。


『請你讓我做你的女朋友，好不好？』她很誠懇的說。


老天爺果然是最佳八點檔導演，這樣灑狗血的劇情連我都輪的到。
似乎是拒絕不了了，因為我牽上她的手不太想放。而且這簡單的動作，讓我覺得自己的手原來是這樣的大。有一句名言說過：『牽手是會把人的心牽走。』，是不是 我的心真的就這樣輕易和她走了，還是一時的一亂情迷？這也讓我更加好奇林冠亭女、周新茌和她以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而且，華老師的小熙真的是她女兒嗎？ 如果是，那老師為什麼早婚？又為什麼單身？劉湘依順從在我的手裡。究竟她喜歡的人又是誰？


這一切一切的問題縈繞在我的腦海裡，就像這條後走廊又長又遠，沒有盡頭的無力。


暫且不管答案，我想我已經無法當她是普通同學了。



『依依。』她怯懦的說。

「嗯？」我不懂意思。

『和涼亭、阿茌一樣，你可以喊我依依。』她的頭垂更加低了，長捲髮下露出的白皙頸子。

「你是不是有混血的血統？」忍不住的，還是提問猜測。

『是的。我的父親是荷蘭船商，所以認識了目前在外地工作的母親，才在荷蘭生下我，不過出生後我就送回來台灣給外婆顧，我是在台灣長大的，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們語言有困難，我反而比較不會說荷蘭語。』她微笑的解釋。我終於看見了她稍微燦爛一點的笑容。

「台語會嗎？」

『欸曉〈台語〉。在台灣不會台語好像不太能生存，尤其是國中考鄉土文化的部分，不過我奶奶從小就是和我講台語，所以還好。我比較擔心我的口音會不會有台灣國語？』

「不會。你的發音比我還正確。」

她露出了招牌無敵可愛的小虎牙笑容說謝謝，我的心被撞了一下。真是有點痛痛又麻麻的感覺，好像過電一樣。回家一定要翻翻黃曆，看看今天到底是什麼大日子，十五年來求神拜佛都沒用，今天居然擁有了一個女朋友，還是這樣可愛！





『啪------------------------！』痛的愣住。
我的右臉是自己打出來的紅印，現在左臉卻又出現了另一道巴掌痕。


不用問了，就是那個林冠亭女殺出來打的。


『林冠亭男！！！不准碰依依。』她眼睛充滿著怒氣，我卻忘記要把手放開。


依依鬆開我的手，走向林冠亭女。我看到依依臉上的眼淚，一串一串好像珍珠。



記得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女人哭，是爸媽吵架。

爸爸的口才很好，老媽辯不過他。氣得拿剪刀往衣櫃拖出爸爸的所有衣服，開始坐在床上大剪特剪。讓自己的兒子只敢乖乖在旁邊好奇又驚訝的看著她。

她邊剪邊哭，嘴抿成一條線。

大概剪了兩個小時，終於停下來。爸爸才悠悠的晃進房間，看著這堆殘破的布料，再望向剩餘完好的衣服。

他問：『怎麼不繼續剪？』

媽媽忽然大笑，而且是笑止不住的那種誇張。

在上氣不接下氣中，她說：『你的衣服多到我剪的手都酸了、氣都消了，還是剪不完！！』

然後兩個大人開始一直傻笑，並且開始討論午夜有哪場電影好看。這個依然錯愕的小孩，如今仍不懂大人這種翻臉比翻衛生紙還快的情緒。

反正目前他們兩老還是一樣恩愛。


至於第二次看女生慘哭，這就又是國中一年級的時候。

只要是男生，幾乎都知道國小女生發育早，個個都比男生高大壯碩，又恰又欠扁。
那時候小學一路欺負我上國中的娘子軍團首領，不幸三年都和我同班。她拿著掃把追著我打，這是家常便飯。但是有一天，不知是危機意識還是我的本能被激發，我居然抓住她揮下的掃把，並且反過身捉住她推到牆邊壓制。

我和她的臉靠的很近，鼻子都快碰在一起。從她身上傳來一股淡淡香氣。我不知道是不是女孩子都是香香軟軟的，她真的感覺很讓人舒服。但慌張的神色讓我第一次察覺原來這就是男孩和女孩的不同。

我也發現自己心跳很快速，並且相信會被她欺負那麼久也不還手原因是一直喜歡她，但是這種窒息的姿勢沒過多久就破滅了。

她哭了。

我立刻鬆開手，讓她靠著窗台透氣。有個男孩忽然快速的衝過來，把我推遠，惡狠狠看著我。然後往女孩安撫。後來這個男孩就是她男朋友，我的初戀也宣告終結。


至於第三次看女孩哭，還稱不上印象深刻，因為就是今天發生的。

依依哭了。
我第一次知道有人哭可以只是靜靜掉淚，眼框鼻子都沒有紅，也沒有喘氣，但是那種柔弱又很讓人心疼。而林冠亭女倔強的表情究竟又是為什麼？到底以前發生什麼事情？




這一切只有周新茌可以給我答案。

而他，來了。


『看來功力還是不減當年嘛！』周新茌走來第一句，就是對著林冠亭女讚美我臉上的巴掌痕。他笑的可開心，哪天我被玩死了也許他會樂於燒冥紙。


『依依是誰惹哭的？』他瞥見依依低著頭安靜流淚的模樣。


『他！』林冠亭女爆出一聲。


沒想到她居然陷我於不義。是她出現依依才哭的耶！我是無辜的！


『應該不是這樣喔！冠是個善解人意的好男生，我相信他只有國中一年級惹過我們班最可怕的女魔頭哭，就沒惹過誰了。』周新茌對我笑一下，表示他還記得那件事情。


那這樣說來，他一定記得依依和林冠亭女為了他打架的事情。改天一定要問問他。現在不敢問原因是怕林冠亭女忽然殺上來狂擊我肚子。


『阿茌，我沒有事情。他們都沒有惹我哭，是我自己不爭氣哭的。』依依抹掉眼淚，還是一付讓人心疼的楚楚。


『嗯。』周新茌點頭。


『冠，抱歉讓你捲進來這些事情。』


依依欠了一個身，然後又轉向周新茌和林冠亭女說：『忘了和你們說，剛剛我已經決定要和冠在一起了。』


林冠亭女的眼睛睜的好大，周新茌的神色也頗驚訝。看來依依有一種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天賦異秉。


她再次牽著我的手，對我虛弱的微笑。我心裡不知道怎地，真的很想把她抱住，給她一點力量。


『既然這樣也沒有辦法了。』我看到周新茌好像眼神閃過某種異樣的光芒。不知道是失落還是絕望。


『冠，你下節下課後，我會讓你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事情。』
周新茌拍拍我的背，望著依依說。




而我，心裡卻也越來越感到不安。究竟我是捲入了什麼樣的故事？





一切就快要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