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愁雲慘霧的教室裡,小熙和周新茌為了親師懇談而做的小熊裝飾,可愛的擺置在教室窗邊,陽光灑下更顯得小巧精緻。華慕惜望著它直直發楞,想著那時三人一起做勞作,周新茌溫柔沉穩的笑臉。她知道,不論是以前的故事,亦或身分年齡原因,都是不該和他在一起的。


『端。』
氣若游絲,雖打起精神,硬擠出一個字,也只能叫喊自己最信任的朋友求援。


『慕惜不怕,我在,一直都在。』
李端輕輕擁住她,聲音依然是沉靜的令人安定。她和她多年的感情,是誰也無法革命推翻的情感,所以現在,要開始守護自己的朋友,絕不能驚慌。


但呆坐在講台邊維持同樣的位置,周新茌的情緒非常激動。
他的眼神木然,痛苦的扭著手。很氣,氣自己當年沒發現爸爸的惡行,氣自己沒阻止二度傷害,氣自己沒保護好她,最氣最氣的是,就算彼此相愛,也沒有用。但一個人氣憤過了頭,腦袋便會開始清晰。周新茌思路忽然暢明,眼前閃過一個又一個社會新聞畫面。莫名微笑浮現在臉上,他起身摘下眼鏡踩碎,走向李端懷裡的華老師。


『惜。』他小聲的喊,只有在華慕惜家才會叫的名字,然後輕柔的把手撫上她蒼白的臉頰。


『阿茌,對不起,對不起。』
她的眼淚再次決堤,滴在周新茌的手背上。很燙很燙,就像是三度灼傷的痛楚襲上周新茌的所有感官。
周新茌只是笑著,很冷靜的笑。他親吻了慕惜的前額,還撥開李端的手,把她攬進懷中,溫柔的擁抱。但女人有一種東西叫做第六感,有時候準的很沒有道理。在周新茌懷中,華慕惜感到極度不安。


尤其他鬆手,準備起身站起時,那股感覺就像是警報器大響,讓她不得不─


『阿茌!』
奮力抓住他的衣角,阻止他離去。


『嗯?』
但周新茌微笑回頭,仍一貫溫柔的眼神,這讓她反而怯懦。


『你要去哪裡?』華慕惜問。


『別擔心,惜。我會讓一切都沒事,等等再去妳家找妳。』
他是這樣保證著,然後推開她的手。


轉頭前,周新茌的微笑很冷很靜,讓慕惜的不安找不到出口。但他走出教室門口,下一步踏入的小熙證實了她的感覺。


華盈熙以快跑步進來,拉著華慕惜拼命尖叫的喊著同樣一句話。


─『媽咪!哥哥要去做很可怕的事情!』

---------------------------------------------

 

 

國小六年級開始,周新茌脖子上總會掛著一串古銅色的鎖,還有張白色的電子辨識證。那是開啟這一道沉重而堅固的門,也是他非常厭惡的一串門鎖。媽媽和姐姐離開這個家之後,他習慣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把所有的燈、所有的電視、音響、電腦全部打開,好像有很多人陪著他。但其實周新茌知道,他一直是一個人。


現在他在這個家門口,瞪對著這扇門。只要打開就是他的家,那個總是空無一人的家,卻非常需要勇氣。不過周新茌明白,這次打開門不會是空蕩蕩,他的爸爸就在裡面。更曉得,手裡握著的不只是門鎖,還有銳利的憤恨。


他轉開了門鎖。


周樸鋒果然在裡面。




『爸。』
周新茌試著把聲音平穩,但出現的音調卻抖的不停。



『你長大了。』
周樸鋒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向他,用一種極度冰冷的口氣說著本該是富有感情的話。他伸手撫自己瀏海,另一隻手握住兒子的手腕,用力的扭轉。


『大到可以殺我了。』
周樸鋒仍然面無表情。但周新茌的手以一種極不自然的姿勢被扭著,他痛苦的冒著冷汗,也鬆開原本隱藏在袖裡的瑞士刀。


父親放開了兒子,彎腰拾起地上的刀。


『仔細想想,你出生到現在,我好像從未教育過你什麼。』
他一邊說,一邊將刀子遞還給周新茌,再把周新茌空下的另一隻手壓在自己胸口。


『這是心跳,你知道吧!?』
周樸鋒笑的很毛骨悚然,讓方才周新茌的勇氣全失。


『親愛的兒子,我來教你我唯一能教的,我最後能教的。』
他把周新茌手裡握著刀的那隻手,抵在壓胸的手指縫間,讓刀的尖端依著指縫,那是種很危險的姿勢。但周樸鋒仍然冷冷的笑著,好像這一切微不足道。


『現在,我教你怎麼殺了我。』
他把刀輕輕一壓,血便緩緩湧出,漂亮的殷紅色,染上了黑色大衣,映襯著周新茌的臉色死白。


『不要!』周新茌大喊。



『你不是想殺我?』
他殘酷的笑容彷彿刺傷的不是自己,一面若無其事的鬆開周新茌的雙手,刀子也應聲而落。



『那麼兒呀,我要毀壞我的失敗作品。』
他將單手擺上兒子的頸,狠狠的掐捏,另一隻手握刀準備刺入。



周新茌脖子緊痛,他開始意識模糊,微微暈眩,就像是小說翻到結局,卻沒有圓滿結果的失落疼痛。縱使感覺到了刀尖在他腹部,就要插入,也完全沒辦法反擊。
他猜他就要完了,所以他閉起眼睛等待,但這時異常渴望再見華慕惜一眼,一想到這,就好像沒有那麼痛了,一大口新鮮空氣灌入身體似的,周新茌意外瀕死前不感到痛苦。


『不可以!』
一個女性的聲音傳入他的耳,好熟悉好熟悉,好像他的慕惜。



『阿茌!』
那女子叫喚他的名字,配上父親的咒罵聲,他確定那是華慕惜的聲音,於是快速的睜開眼睛。


李端壓制著周樸鋒的手,而華慕惜則抱上周新茌流淚,看著他受到這樣的苦心疼著。


『一切都沒事了。』
慕惜這樣說著,他相信她。周新茌緊緊抱住她,環上她的腰際,卻發現有一股溽濕。


他瞥見地上的瑞士刀,刀側沾上了血。華慕惜趴在他胸膛不動,讓周新茌慌了。


不顧一切的,他抱著她衝出這個可怕的空間,奔向醫院。





『醫生,她怎麼樣了?』
在醫院的周新茌,完全不管自己的狼狽,狂追問著醫生同樣的問題。



『傷口沒有大礙,縫合就好。只是......』
醫生冷冷的瞪了周新茌一眼,彷彿是在責怪他什麼。



『難道你沒發現,她已經懷孕了嗎?』醫生這樣對他說。


而周新茌,一瞬間不知如何反應才好。因為這次,他是孩子的爸爸。

 

----------------------------------------

 

進手術室局部麻醉的時候,華慕惜已經從昏迷中清醒了。她微微抬頭瞥一眼,想確認四周環境。手術室很大,卻也空蕩蕩,只有一位醫生在縫針,只有一位護士在協助。看來那位醫生很年輕,大概是二十多歲的實習醫生,而護士也差不多是那個年紀。


後來的對話也證實她的估測。


『縫東西最麻煩了。』
護士遞剪刀給醫生。


『對呀!我昨天才從眼科調到急診室來實習,沒想到今天就要拿針,唉!』
醫生將一把銀色細狀物放在檯上鐵盤。


『還好啦!至少病人配合!一般縫到人,都哭哭啼啼亂吼大叫,今天這算靜音,真好!』
護士說完這句話,醫生奮力點頭,好像非常感慨的樣子。華慕惜聽見這樣對話,不禁失笑,差點忘記自己是被縫的〝東西〞。

縫完之後麻醉未退,不過華慕惜清醒程度和傷口深淺都容許醫生批准自行走出,於是她非常虛弱的輕扶牆壁,慢慢的走向門口。厚重的防菌自動門應聲而開,華慕惜便看見等候在外的周新茌。他看見她的表情像是開心又似擔心,一臉堆滿歉疚的模樣。



『阿茌,沒事的,縫幾針而已。』
華慕惜走向他,靠向平坦的胸膛,安撫性說著。但周新茌沒有反應,只是靜靜把她擁住,並且控制力道以免碰痛傷口。


她把額頭頂在他下巴,問:『怎麼了?我真的沒事情,現在麻醉沒退,一點也不感覺痛,不要擔心了!』



『孩子,生下來吧!』
他終於發出聲音。華慕惜先是不解的看著,然後瞪大眼睛,手一邊由周新茌身上回到自己腹部,輕輕按壓,低下頭來沉思。


『原來如此,難怪我月經遲到一個月。』
她的表情很安定,沒有惶恐,也沒有特別波瀾。或許是有生小熙的經驗了,也或者因這孩子的源頭是周新茌的關係。



周新茌心裡很混亂,他女友是妹妹的生母,而且現在自己孩子要出生,那是多混亂的情況。但不提這些,他還是開心這小生命到來,雖然15歲就要當父親,那是一 個沉重的擔子,但是他願意擔下來。因為他想要擁有一個可以為家人奮鬥的家,想要女主人是她,想要小熙和剛出生的寶寶一起在玩耍的可愛模樣。



『生下來,好嗎?』
他再次詢問華慕惜的意見。


『這還用說,我會生下來的。』
她輕輕的告訴他,不管有多艱難,有彼此一切就很好。




於是,一個家的雛型,正在形成。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yiining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