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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愣著摸自己臉頰,看女孩搭乘電梯離去,才緩步回房。零離開讓他覺得輕鬆,卻也升起一股深深的罪惡感。他大字型的倒在雙人床上,吐了一口氣。


他睜眼瞪著天花板發呆,感到她的存在是種壓在胸口喘不過氣的負擔。但矛盾的是,她一離開又異常空虛。


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




壹複習起第一次遇見她的那天,那是十一年前的今天。
段考結束後下課時間閒極無聊,他離開沉悶的教室,往敞大的校園走走。
天氣很暖和,不像是初春季節,天空藍得連一片雲都沒有,只有光線照耀,讓地表所有東西都變得清晰無比。
他發現了她,在鯉魚池前一抹淡橘色的身影,就像是被吸引住,他不自覺得走上前仔細看。陽光有如糖粉,細細灑在她的臉龐、手臂,連眼睫毛細緻貼服的影子都是甜的。縱然她長得再平凡不過,但一切都美得太不可思議,美得不似真實。
某種化學變化在他身體翻攪,驅使這個男孩和女孩攀談。可是年紀的青澀令他無法直接去和陌生女孩說話,於是男孩便靠近鯉魚池,開始與魚對話。


〝太陽好大喔!一般來說水應該也會變燙,你們不熱嗎?〞


〝我?我才不怕咧!你不知道人要曬太陽才會產生無法攝取的維生素D嗎?〞


〝喔,我知道了,你們不願意到陰影休息,都是因為這裡的視野廣度最好哇!〞


一想到這,壹輕笑起生硬又愛亂扯話的自己。當然,那時候的她也笑了。


『晴天,太晴,陽光曬傷靈魂,一切一切都,過分耀眼。』
那個女孩一邊念著這些話,對男孩微笑。


『你聽過這一首詩嗎?』她說。


「沒有,我也不懂詩。」他很認真的老實回答。
除了杜甫、李白還有徐志摩,他認得的詩人和作品少得寥寥無幾。至於看不看得懂認得的作品,又是另一回事。


她又問他想不想知道整首詩,男孩還是傻愣愣搖頭,惹得女孩再次笑了。


『還是看看吧。』
她從口袋拿出紙和筆,沒有用多少時間就寫完整詩遞給男孩。他瞇著眼睛,用手遮在紙的上方,免得被紙反射的陽光傷害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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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喜。晴悲。


晴天 太晴

陽光曬傷靈魂



一切一切都 過分耀眼

反而看不清四周

卻  曝出醜惡真實



不如 下一場雨罷



在滂沱中微笑

讓孤獨佇在雨中 沖刷不堪

讓寂寞順水流走





泥濘 泥濘

也是一種 潔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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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寫的?」男孩問。


她神秘的笑著,把紙條翻過來寫出一個名字。但是他連聽都沒聽過,所以一臉困惑。


『沒聽過是很正常的,但你已經認識這個人了。』她走往鯉魚池的另一邊,指著天,再指回自己。


『她,就是我。』


他被她完全震懾,不但在這天驚艷她的才華,也在同時開始感到壓迫。


物理上,壓力這種東西,是有辦法算出來的。
那是受的力除單位面積〈P=F/A〉所得到的數值。但心理感到的壓力,壹不知道該如何去計算,如何去說明。


他很喜歡她,但卻無法什麼事都順她,和零在一起他感到快樂,卻也感覺自由時間被剝奪。他是在乎她的,但是無法用零那麼浪漫的語調去表達他的在乎,也沒有辦法用擅長的數據去算出到底多在乎。


他有壓力,他的壓力是零失望的表情。




為什麼愛情要用記得的日子去考驗?


壹闔起眼睛,翻了一個身。卻又清晰看見那天的陽光。真的很美,美得不像真實。這讓他睡不著,因為零的影像被陽光照得太清晰。




『可惡!』壹暗罵一聲,從大床彈了起來,迅速起身把衣服穿好。

他真的很在乎,他無法說明、無法計算,但是他可以證明,以行動。




大門打開了又甩上,徒留空蕩蕩的一室,裝滿整間的愛情。

 

 


 

 

 

真的好久不見。
零看著諾大的校園,感到一陣輕鬆。雖然過了那麼久,有些地方已經改建,但那份熟悉,是怎樣都取代不了的。




正式認識的鯉魚池,還是一樣清澈,魚兒也充滿活力。男孩一直以為那是他們首次相見,但她一直都沒有告訴他,在這裡遇見他之前,他就已經走進她的生命。


那是暗戀吧,國一新生報到在川堂排隊領制服時,就發現站在隔壁排的他。
他一點也不起眼,加上抿著嘴唇不發一語,更加沒有存在感,但是女孩就是看到了。她知道這個人給自己不太一樣的感覺,卻怎麼也說不上來哪裡不同,只是專注的看著他,用力觀察他。



她發現他打呵欠的小動作,覺得好可愛。她注意到他喜歡用手摸著鼻子表示無聊。她看他領到過大的制服時傻笑的表情,臉上也不禁一起微笑。
但他隱沒人群,怎麼踮腳尖都找不回身影時,女孩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


後來,他偶爾在校園出現的身影,總是佔她日記最大版面。
女孩也是這時候開始習慣紀錄,她會仔細寫下時間、地點、原因還有他所有細微動作。因為她不願意被時間流逝而遺失看見男孩時欣喜的記憶。


女孩一直期待著他看見她,天天仔細整理長度只有耳下三公分的短髮,把衣服盡量保持整齊筆直。為得就是等男孩發現時,有最美好的印象。


終於,他看見她了。
台北習慣陰雨,那天難得冬陽,讓她感覺自己可以融入這清晰得過份的風景中。女孩哼著歌往鯉魚池走,想把吃不完的麵包給魚兒分享。
當她將所有麵包都丟入水池後,赫然發現男孩居然就站在身旁。她開始慌,不知道衣服有沒有皺,頭髮有沒有被風吹亂?


而男孩開口說話時,她感到幸福得要瘋掉。那是女孩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後來她假裝鎮定,故意唸了自己前天隨手寫的詩,想引起男孩回頭看,果然男孩用溫柔無比的眼神轉頭看著她。


他們在魚池邊聊了好久,尤其男孩說:『妳的名字好特別,我可不可以用零來稱呼妳?在數學裡〝0〞是一切的開始,一切的基準喔!』她的快樂是無法形容的。


那一天她的日記寫著滿滿興奮與感動。







〝零是一切的開始。〞如今這些感動,只有在翻閱日記時,才能會心一笑。想到這,零感覺鼻頭有點酸。


「壹......」她凝視著水池,垂首輕輕的呼喚,雖然她知道他是不會出現的。


『幹嘛?』沉厚的嗓音和著風回應讓零整個人身體一震。


她抬起低垂的頭,才看見汗水淋漓的壹。
壹喘著氣,汗水把襯衫都浸透了,但他彎著腰把手掌撐在膝蓋,用溫柔無比的眼神直視她,然後說:


『今天真的很重要,零是一切的開始。』


零笑了。


他還不知道,一月九日的1加上9正好等於10,那個屬於他們的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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