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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陣子,暑期輔導的放課後時光,我們都在〝不太起眼〞瞎混。
烿和店長聊得越來越投機,有時候甚至自己穿起圍裙幫忙店裡生意,或者是走進櫃檯隨手就調製些創意無限的新品。
「這搞不好能賣。」店長就像是研究一個偉大發現一樣,很認真端詳面前由皮蛋、芥茉、綠茶粉組成佐料,還有養樂多與醬油混搭糖漿,上面還灑幾粒白芝麻的刨冰。
「之楨,店長說搞不好能賣耶!」烿眼中閃著欣喜的淚水,這個被粉紅色籠罩的創作者興奮得拉起我的手,高興得如機器人無意義的重複話給我聽。
「我有聽見。」
「那妳吃看看嘛!我是依照平常妳喜歡吃的食物來搭配的喔!」


想起前些日子媽媽拿石蓮、蘆薈還有釋迦鳳梨混進番茄汁的恐怖補腦飲料。
小時後讀太多聖賢書,害得我雖沒臥冰求鯉、孝似子搴但也近乎百依百順。見母親辛苦,也只好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擰著鼻子一口一口吞進去。
當下,味覺在腦內刺激出宛如國慶火花的幻象,其震撼爆炸的威力於我胃袋裡翻攪出驚濤駭浪。
人的身體是有強大的保護機制,那時候本人所有器官大概都發現這杯有毒物品,在聯合抵制下簡直是毫不猶豫的就這樣奔過母親自以為成功的身軀,直撲馬桶口的懷抱。


所以,「不好吧?」我想我面有難色很合理。
「一口就好、來啦,嘴巴打開啊!」烿把她純真漂亮的臉蛋湊向我,一邊也把湯匙上的冰滑至我嘴唇邊。我感覺到那個讓我寒上心頭的溫度,這成功造成全身的肌肉緊繃,腺、激素、酵素、脢一起同時大量產出,連手中的手汗都開始狂流。


然後我乖乖的把嘴巴打開。


似是本能反應,我才閉上眼睛,眉頭就迅速糾結成大雄手上翻花繩,然後不自覺的整個人倚在牆角落。
緒廷本來在旁邊吃他的西瓜邊專心研讀物理參考書,直到四周忽然無聲又看見我伏在角落,緊張得丟下書本抱住我,一面質問烿:「天!妳們做了什麼?」
「試吃。」平榮剛好抽完菸,走進店裡。
「明明曉得她腸胃不好還讓她試吃?是怎樣!」緒廷焦急得拼命摩擦我額頭,烿被緒廷惡狠狠的樣子嚇到,因為他不曾罵得那麼兇過。四周的氣氛因而完全凝結,連她的眼框都開始有霧氣,直到─


「我沒事。」我緩緩睜開眼睛說。
緒廷被我的忽然清醒嚇著,卻又像放心一樣鬆開環繞。


「我只是閉著眼睛等預料中的胃袋爆炸。」我說。





「不過,居然真的很好吃。」
我又好氣又好笑對著那個眼框紅一半的可愛女孩說,接著我輕輕摟了她、拍拍她,然後女孩就大哭了起來,反而平榮笑得誇張。


後來,這道冰真的擺上桌來賣,命名為『不可思議』。








一直以為會就這樣四個人走下去,耗一輩子也說不定。


這個夏季在冰店廝混的四人行,硬生生被高三的升學壓力終止。
理組A班的緒廷考試繁多,而平榮也忙著推甄的自傳,我們幾乎一個禮拜碰不到一次面,只剩下我和烿。
慢慢習慣烿因考試成績不理想而哭鬧,開始學會把自己的成績單不帶回家超級比一比,自己收到就簽上老爸名字。就好像朋友與男朋友都是不存在的,我也漸漸懂得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走在大街上的自由。


只是有點寂寞,在這個什麼都講求快速的時空中,我不適應的感覺落寞。




比起夏天,醞釀著就要來臨的冬天更讓我期待,而夏天即將過去的徵兆,就是夜晚來臨得特別快速,才五點就讓天空一片殷紅灰暗。
轉季的夜風是相當寒身的,風將我的髮揚起,卻也惹我輕聲咳起來。


「就叫妳把衣服多穿些吧!以為一件薄高領可以擋多少風?」那忽然響起的嗓音是緒廷,我意外的眼光對上他皺起的眉頭,感覺到他把外套搭在我身上沉甸甸的關心。
似是感動而無語,我們就這樣走在車水馬龍的街道,安靜看著招牌燈一個一個亮起來。


「總覺得妳的臉色這陣子不太好,要不要去檢查一下?」他率先打破沉默說。
「不用,大概只是季節轉換忽冷忽熱冷到了,過陣子冬天天氣穩定冷起來,我想我只要保暖衣物穿夠厚,臉色就會比較好。」
「嗯。」


接下來又是一陣安靜。




再次打破沉默,卻是緒廷的長嘆。


「之楨,在妳心中的我份量有多少?」他踢起一個小石子。
「我一直努力讓妳不感覺束縛,一直壓抑我自己的眷戀。妳是那麼的不一樣,倔強、固執,不願意把自己的心情完全表露,不願意和烿一樣撒嬌,在妳身邊我幾乎感覺不到愛情。」緒廷忽然表態,每一句都刺到靈魂深處。我的頭似千斤重般抬也抬不起來,只能望著行人步道地磚發呆。


「我申請去西班牙的留學資格通過了。」他沉重的說。


一道晴天霹靂般的電流,電得我有勇氣惡狠狠的抬頭對上他飄搖的眼質問:「所以呢?你要把我丟下嗎?」
「不,不是這個意思,妳誤會我了。」
「那是什麼意思?你說在我身邊感覺不到愛情啊!那麼你就走啊!任何女生都比我溫柔比我甜美,她們都可以滿足你對愛情的要求!」我把自己武裝起來,用力的以語言反駁。
「之楨!妳聽我說......」
「聽什麼!你還要我聽什麼?外套還你我不要!」我把外套往他胸口甩去,死命的往前奔。


「安之楨!」在背後傳來他第一次的怒喊我的名字。

「安之楨!」他繼續吼。

「安之楨!」震耳欲聾的聲音就像在我耳邊一樣迴響。


實際上,他的確在我耳邊吼,因為第三聲的時候他已經用那雙長腳追上我這不擅長跑步的體育白癡。


他把我拉住,我不斷的想把他的手甩開,他卻越拉越緊,還用力的擠出一句:「我也會不安啊!」
這句話讓我呆愣了一下,停止了所有掙扎動作。

「因為我比妳想像的還要喜歡妳!因為妳比妳自己以為的還要美好!我會害怕我不在了,妳就跟著別人走了啊!」緒廷激動的說完這些,就像是一隻鬥敗的公獅,放開了我蹲下來抱住頭,用一種受傷又無奈的眼神看著我。


風繼續吹拂,把我的臉頰吹得冰涼,心卻滾燙得可以煮沸一鍋眼淚。我們就這樣對望,直到路上行人都對這齣鬧劇感到好奇而圍觀的時候,他才吐出:「只要一年就好,一年之後我就不會再離開。妳願意等我嗎?」


胸口被一種打結的情愫佔滿,是該要承認,緒廷除了看見真正的我之外,對我還有其他重要意義。就像是電影〝郵差〞的名言:『我想我是戀愛了,因為心是如此的痛,卻不自覺想要痛下去。』




「牽手吧?」我說。


他緩緩站了起來,邊拍打那件被我扔開的外套邊問:「嗯?怎忽然想要牽手?」


我走向他,將手掌伸出:「因為我決定就這樣牽手,就這樣讓你把我心帶走。」
他看起來像是要笑出來,又似泫然欲泣,用很快的速度將我手牽起。


「我會等你。」我將他的手握緊。


但等待開始,表示寂寞也就要無限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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