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稿夾

這節課也許是我人生中上的課最長的一節。


才開學第一天就發生這麼多事情，台上老師講解升學方向我一句都聽不進去，只呆呆的看著小熙拿小板凳和小桌在講台旁安靜的寫123練習本。


我究竟在想什麼，我也搞不太清楚，只覺得腦袋被一堆問號充滿。很混亂。


終於還是讓我捱到下課。

周新茌把我又拉去後走廊，不過他帶我爬上走廊底的階梯，走上天台。
他看著天空，鏡片反映的藍擋住了他的眼睛，讓我無法解讀他的心情。


『我和依依、涼亭是小學同班六年的朋友。』
他轉過頭來對我說。


『依依從小就是那樣溫順可人，很有才氣又長得漂亮。和同年紀的那群三八不一樣，她的氣質比某些大人還好還舒服。就像一朵香水百合，讓我無法不注意她。


我喜歡買一些小糖果小飾品給她，喜歡寫一些些肉麻的詩給她。也許這就是我國文好的原因，因為我總是掏空心思想更別出心裁的句子寫她的笑容。


而她也總是靜靜甜甜的跟我說謝謝，卻沒有對我多做表示。


依依總是喜歡待在涼亭身邊，他們的感情真的很要好。
我不懂依依為什麼這麼黏涼亭，雖然涼亭是個不做作又率直天真的好孩子，搶眼的個性常常讓人無法不注目，但是總覺得他們是完全相反的生命體，搭不上線。


我因為依依的關係也漸漸和涼亭熟了起來。才知道涼亭真的是個活潑可愛的女孩，也是一位值得交的好朋友。


涼亭總是開心的對我綻放她的笑容，很像向日葵，我慢慢察覺她在繞著我旋轉。


後來國小五年級，涼亭向我告白。
那個年紀只知道喜歡或不喜歡，還不懂什麼是交往。但是我知道我對涼亭和對依依是不一樣的感覺，所以我一口回絕。


涼亭笑笑的和我說謝謝，就回復原本三人好朋友的模式。


但是不久我也壓抑不住喜歡依依的心意，也向依依告白。


依依說不行。


我沒有涼亭那種好氣度，拼命質問依依喜歡的是誰。
依依慘白著臉顫抖吐出涼亭的名字。
那時候我也不太懂為什麼女生可以喜歡上女生。但是我真的無法止住我的怒氣，就往教室找涼亭。
涼亭被我很粗魯的拉去平常我們三個人玩耍的教室後一塊空地。


我和她吵了起來。甚至打了起來。


依依在旁邊哭著說別打。


但是我真的氣瘋了。止不了手，也完全忘記和我打架的女生是喜歡我的。


最後依依把身體擋在我們中間，想要阻止我們打架。我手為了躲依依而揮錯方向，打上了教室窗戶。

玻璃碎片濺起來割傷了我的眼睛上方一點點，血開始流，依依和涼亭大聲的尖叫。


老師來了。把我送去保健室。


當老師問起為什麼會打到玻璃時。涼亭忽然搶話，說是因為和依依都喜歡我，所以搶奪我而打架，我是為了勸架才受傷的。


那時候我的氣早就消了，又聽到涼亭這樣說，慚愧的無法抬頭。


最後我的眼皮上留下一個小疤痕。我怕依依和涼亭會難過，所以開始戴眼鏡遮。


我也開始為依依守秘密，開始和他們保持距離。因為我怕我又做這些可怕的事情。


就這樣升上國中。我遇見了你，另一個男的林冠亭。


很卑鄙的，我試著在你身上贖罪，和你當好朋友，想要洗清當年打涼亭的罪惡感。但是我是越來越欣賞你的個性。於是也漸漸推心置腹的對你。


我以為她們倆不會再出現在我的生命，沒想到卻讓我在高中碰到。依依對你還一見鍾情......』


周新茌的眼睛閃爍著一種失落，我知道如果此時他掄起拳頭，絕對不會像國小那樣簡單。我有點害怕我的朋友。真的。


他似乎看出我的害怕，拋給我一個微笑。他走下樓梯，丟上了一句話給我。
他說：『請你連著我的份，一起疼愛依依。』




樓梯的小空間讓這句話回盪了幾次，我只是拼命的點著頭。



後來，我和依依真的交往了起來。她真的是一個沒得嫌的好女友。


她溫柔體貼，不吵不鬧更是不囉唆，總是靜靜微笑傾聽我說話。
段 考快到的那陣子，她拉著我去圖書館，盡心盡力的幫我惡補不懂的地方，還猜題抓重點的幫我預測段考題目。每次放學要回家，她也總是先買一瓶礦泉水，等我籃球 社練完球後，水也退冰的差不多，正好是溫和的涼快，再遞給我喝，然後讓我載她回家。校慶比賽接力棒的時候，我當第二棒，依依雙手合十的為我加油，結束後還 替我準備了擦汗的毛巾和一盒親手切的水果。


這樣漂亮又細心的女友，我真的沒什麼好挑。


但是依依真正喜歡還是林冠亭女，一直用悲傷的眼神注視著她，讓我也不得不開始去注意林冠亭女。


如果周新茌形容林冠亭女是向日葵，那我覺得說是一株非洲鳳仙花會更恰當。


她總是東跑西跑，一刻也不得閒，甩著她那一頭俐落的短髮，很有活力，驚人的爆發力，你不知道她腦中什麼時候驚奇的點子會蹦出來，在哪裡她都可以很輕鬆的適應，越是冷漠環境的越能打成一片，然後把活力傳送給別人。
尤其是她的笑容，就像非洲鳳仙花的花朵，雖然嬌小，但是鮮豔奪目。


林冠亭女和依依真像是太陽與月亮，林冠亭女過於燦爛，而依依仰賴她的光芒維生。


其實我知道，依依的身體越來越虛弱，臉色也越來越蒼白。這一朵香水百合，雖然還是香氣迷人，但是已經開始枯萎了。
也許是因為她逼迫自己快速離開林冠亭女的關係。但是她精神力還能撐多久，其實我很懷疑。


劉湘依，相依，依依，這名字就是注定了她會依賴誰而生。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當那個讓她依賴的對象，但是我知道我總是讓依依照顧，沒有拖累就不錯了。


每天每天，我騎著那台高齡鐵馬接送她。我知道沒有摩托車很遜，我知道其實她可以搭她家的賓士回家。


而且第一次到依依家拜訪時，我真的被她家外觀震撼到眼睛差點收不回來。


她的確有說她和奶奶住在一起，但是她忘了說她家有女傭男傭，房子大到必須有三位管家才能打理。


那簡直是歐洲的古堡搬來台灣放。


內部就更不用說了，凡爾賽宮大概就像那樣吧。
她有自用電梯，而我必須每天爬五樓。廁所比我爸媽房間還大。我甚至願意發願住在依依家的狗屋。
但我敢肯定的是依依小時後在這裡玩捉迷藏，一定會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因為會捉不到、迷了路、把自己藏不見。



經過這樣的震撼，我想就算現在大象在天空飛行旋轉三圈半，我都不會訝異了。


我們果然是兩個世界的人。


依依會和我交往，是因為女的林冠亭。周新茌和我要好，也是因為她。
雖然我很認真的去看待他們，但我只是用來贖罪的悲哀代替品。林冠亭女，究竟我要怎樣才能擺脫她的陰影？究竟有誰會把我當作獨立的個體？


是否在同樣姓名的女孩眼中，我才真正會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