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稿夾

升上高三的那個暑假在烿的堅持下，下課一定要繞道去木柵那間店名就叫〝不太起眼〞的冰果屋報到。


要說店長創意十足還是個性憋扭得可以，不太起眼，就外觀來看其實非常起眼。


外牆很穩重的使用軍綠色，店棚卻艷艷的搭上螢光藍，然後配上鮮紅得嚇人的大門，門板上面用白色漆寫著〝不進也罷〞。最讓人突兀的還是那塊素面木板，全然沒有搞怪的意思，簡直是進廟要跨的門檻硬挺挺橫在門口，只乾脆俐落在接近地面的地方用奇異筆寫寫上〝不太起眼〞。
還記得第一次來這間詭異的冰果店的時候平榮笑翻，他指著那門檻：「我看最不起眼的，就是這木頭門檻。」是說我也搞不懂為什麼一家冰店需要門檻，而招牌居然就是這個來亂中有序的門檻！


再次出乎我們意料的，店內擺設簡單俐落，就是很普通的冰果店。
但一翻開那黑色皮面的菜單，我們又是一陣暴笑。


首句：「血海深仇刨不完，不過就一碗。」
末結：「山窮水盡疑嗑完，柳暗花明再一盤。」
然後，菜單封底有一行燙金字─「建議：微波後食用風味更佳。」


雖然這店怪雖怪，但味道的確極好。


「超好吃的！夏天就是要有刨冰這樣才應景嘛！」烿說，粉嫩嫩的草莓紅豆煉乳冰配上享受而旋出的酒窩，那真的是很消暑的畫面。我一口挖著自己的珍珠仙草巧克力豆花冰，一邊點頭。
「還是少吃一點，女孩子吃冰對身體很傷。」緒廷靜靜的翻攪芋圓綠豆冰，試著告誡我們天天吃冰的瘋狂行為。
「又沒什關係，趁現在年輕可以吃冰就該多嘗試啊！」在冰果店外抽菸的平榮對店內的我們喊話，為了煙癮他把哈密瓜芒果冰擱在桌上好一陣子了，盤邊已經微微滲出水。


其實緒廷說的沒錯，為了身體好，冰這種東西應該要少吃，但熱得像烤箱的台北盆地，誰有辦法抗拒冰品魅力？


「呵，看你們點冰，就可以知道個性喔！ 」發聲的是冰果店店長，他不是電影演的那種年紀很大還吃力轉著刨冰機的老伯，歲數大約只有三十上下。因為我們天天都來，而且天天都點一樣的冰品，店長已經練成看見我們，就能準確無誤的端上四碗冰。
「嗯，就拿妳們姊妹來講好了！姐姐很愛草莓紅豆煉乳，看她吃冰就覺得有甜甜的幸福，猜得出來姐姐個性可愛又夢幻。妹妹總是選黑漆漆的珍珠仙草巧克力豆花冰，可以知道脾氣一定是內斂無比，非常喜歡黑色，連吃東西都不放過！同理往上推，姐姐一定喜歡粉紅色！」


一直以來店長都把我們誤認為姊妹，我們遇到這情形很多次，因此懶得解釋，錯誤就一直錯下去。


「好準喔！」〝姐姐〞她拉著我尖叫，似乎對於刨冰占卜相當滿意。
我看見店長的鼻尖向上翹，然後開始分析緒廷：「這位小哥喜歡芋圓綠豆，通常這樣點的人都是中年人，因為比較傳統樸實，沒有過多甜味，讓人感覺沉穩，說白一點就是容易讓人覺得無聊掃興的個性！不過這在年輕人身上很少見。」


「簡單講，那叫做未老先衰！哈哈！」平榮誇張的笑起來。
緒廷臉上沒有太大的表情起伏，只是悄悄對著我用口語說：『妳會覺得我無聊嗎？』


我搖頭。
其實我是不相信的，就像許多占卜，只是性格的歸類，還有問題者順著當事人的特質走而已。
誰說能用一杯咖啡就評斷一個人？
誰說聞使用的香水就代表那個人的個性？
若碰見了我這種不喝咖啡不擦香水的人，那些推理不就都是瞎扯？


緒廷不無聊，我們只是在這家店點了那幾碗冰。



「那店長，我呢我呢？」平榮問。
店長沉思一會，緩緩嚴肅的說：「比起我的哈密瓜芒果冰，你比較喜歡藍色DUNHILL吧！」
大家全部都笑開了，因為平榮來這家店，從來沒有乖乖把冰吃完過。


我禁不住笑岔氣，開始輕微咳嗽。


「妳看，就說冰少吃一點吧！」緒廷微微皺起眉頭，像是責備般看著我，然後硬是把冰搶去。
「又不是很嚴重。」我想把冰搶回來，拼命表現沒事。
「再說！前陣子不是才聽說你爺爺直腸癌走了嗎？安之楨大小姐！既然知道自己直系親屬有消化系統上的毛病，自己就該更注意啊！」就像是批改作業的老師，緒廷用一種嚴厲無比的表情瞪著宛如健康上汙點的冰品，要我不准再碰。


我默不作聲，雖然不開心冰被拿走了，但知道這一切都出於關心，我還是可以接受。後來烿興高采烈的與店長聊天，我和緒廷在桌面下緊緊牽扣彼此的手，無顧那芋圓綠豆冰和珍珠仙草巧克力豆花冰化成水。